藍光

从蒋玉菡一角，析论《再续红楼梦》 之中，被加重刻划的原著同性暧昧

　　北京娱乐通《红楼梦》电脑游戏初代的攻略角色有黛玉、宝钗、袭人、蒋玉菡、度绪（元春），二代增加北静王的戏分，以及晴雯、妙玉线，或许脚本家从一开始就决心将蒋玉菡列入游戏的攻略对象。

　　如「琪官以身相报」（附图）事件中[1]，我们可以试想，脚本家是有意识地拣选出原作中举止风雅的美男子[2]，来撰写同性暧昧的对话，甚至是同性感情的结局。在众多女性的攻略角色之中，蒋玉菡这样的一位男性特别显眼，成为这款「男性向」游戏的卖点与特色，或许能吸引有别于普通恋爱游戏的玩家群，也有人想跑其他的路线，但由于三心二意的缘故，玩到蒋玉菡线[3]，或许蒋玉菡在游戏中作为一「垫背」的角色，通关难度较低，若玩家没有追求到任何一位女角，就会自然地与蒋玉菡在一起，开出他的结局。

ａ．游戏中，蒋玉菡的戏份不比其他女角少

　　蒋玉菡作为一名正式的攻略对象，而非普通的配角，可触发与宝玉独处的事件[4]，也有与北静王、花袭人、忠顺王爷等人共处的事件（如附图二），上述事件均附CG，蒋玉菡在原著的人际关系，于游戏中可谓得到还原。由于出现CG，代表必然有独立的事件以及剧情发生，必须有相当的脚本量才能构成，故笔者以CG量的多寡，来比较一名角色在游戏中所占的份量是否足够，还是无足轻重。

　　蒋玉菡的CG量不亚于其他可供略的女性角色，于全资料夹共881张CG中[5]，黛玉的CG共16张，在北静王支线中，与北静王的CG有11张；蒋玉菡共有12张CG，比黛玉少四张，这是由于游戏中，他的剧情比黛玉少的缘故，他的路线所需耗费的游戏时间，也比黛玉的短；同样是可攻略角色，妙玉的CG有13张，与蒋玉菡的CG量差不多，可知两人在游戏中的地位比黛玉低，两人的戏份量大致相同。

ｂ．蒋玉菡作为可攻略的男性恋爱角色所付出的额外牺牲

　　由于原著着墨于蒋玉菡的部分实质不多，游戏中剩下的空洞，大多由脚本家的原创剧情补上，其中，「蒋玉菡对着宝玉露出被忠顺王爷欺凌的痕迹」（图三），对于一款普通的，而非面向「腐女、BL爱好者」的恋爱游戏而言，是大胆的处理方式，因为这是一款广泛发行于两岸三地的中文电脑游戏，我们不能确定只想攻略美少女的男性玩家，愿不愿意看蒋玉菡脱衣服。

　　综观其他路线，全游戏中没有任何女角，曾经像蒋玉菡一样露出大片的肌肤，或在宝玉面前脱衣服；宝玉未曾与其他女角接吻，本作中最大的尺度，只有宝黛牵手或拥抱，还有宝玉背袭人出房间看夜景，相较之下，蒋玉菡身上却有吻痕，就算是跟本游戏进行内部比较，蒋玉菡仍然是牺牲色相，做出女角不需要做的事，或许能视为本作用以行销美男子的商业手法。我们可以推测，或许在古典背景设定的游戏中，女子不可以有如此大胆的行为，相较之下，男子所受的礼教限制可能更少，这使得脚本家认为男角可以出现脱衣服的CG以及以身相许的台词，女角则完全不行。

ｃ．脚本家没有选择秦钟作为游戏中可攻略的男性恋爱角色

　　原著中，秦钟曾与宝玉「同睡」，如第十五回「秦鲸卿得趣馒头庵」：「秦钟笑道：『好哥哥，你只别嚷得众人知道，你要怎样我都依你。』宝玉笑道：『这会子也不用说，等一会睡下，再细细的算帐。』……却不知宝玉与秦钟如何算帐」[6]，相较之下，蒋玉菡与宝玉比较没有同睡的嫌疑，游戏中，他却在宝玉面前脱衣，愿意「以身相许」，就是游戏中其他女角，都没有过这种发言，连原著中已经与宝玉云雨过的袭人，也没说过这种话，一如北静王的地位在本游戏之中被无限拉抬一般，这是脚本家创造性大改编的其中之一。既然原作中，秦钟才是更可能与宝玉有肌肤之亲的男性，为何脚本家却要选择嫌疑较轻的蒋玉菡，在游戏中为宝玉献身？我们不得而知。

　　秦氏姊弟皆温柔美丽而风流，却也都早夭，秦钟为「情种」的谐音，在书中早期是很抢眼的角色，他的美使得贾家学堂里争风吃醋，贾宝玉为他打太平拳[7]，他的死对宝玉造成打击，到下一回还不能恢复[8]；柳湘莲为他修坟，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脚本家不考虑在原著中与宝玉更加亲近、不比蒋玉菡的戏份少，可能更加抢眼的秦钟，或许是由于其过于早夭，也可能是因为蒋玉菡是戏子，较受脚本家的青睐，从游戏中蒋玉菡有串戏的CG（见图二），可知这是一项被制作组有意突出的角色特质，否则单以文字描述即可，不必特意发生一件事，用CG来展现蒋玉菡的特色。

图一[9]

图二[10]

图三[11]

ｄ．原作中贾宝玉与蒋玉菡的同性情谊

　　《红楼梦．第二十八回　蒋玉菡情赠茜香罗》[12]回目名已说到「情」字，宝玉与蒋玉菡之间可能有同性感情，虽然宝玉将袭人的汗巾送给蒋玉菡，又将蒋玉菡的汗巾转送给袭人，是袭人与蒋玉菡日后结婚的预兆，亦是忠顺王府上门查赃找人、宝玉被贾政笞挞的伏笔，一件小事牵动三件大事，足见「交换汗巾」这件事，在《红楼梦》结构庞大的剧情之中，具有相当的关键性以及功能性，然而两位男子之间有不寻常的交往仍是事实，不能推托，如引文：「少刻，宝玉出席解手，蒋玉菡便随了出来。二人站在廊檐下，蒋玉菡又陪不是。宝玉见他妩媚温柔，心中十分留恋，便紧紧的搭着他的手[13]」袭人为何生气，因为汗巾是极私人的贴身用品，如蒋玉菡「说毕撩衣，将系小衣儿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，递与宝玉[14]」，束在内衣里，蒋玉菡解下来的时候，当着宝玉的面，解开外衣，露出内衣，两人都是文人雅士，对这件事却毫不避讳，可见他们倾慕已久，互为知音。这条巾子的用途，根据蒋玉菡所言：「夏天系着，肌肤生香，不生汗渍。昨日北静王给我的，今日才上身。」用途是「吸汗、芳香」，他还特意强调这条巾子今日才刚开始用，并不肮脏，话中却又带出，北静王送这种贴身私人的东西给蒋玉菡做什么？袭人将自己的汗巾给宝玉，是因为两人曾经「初试云雨情」，实质上袭人已经是宝玉的妾，她也自视如此，自然不以肌肤之亲为嫌，如此推测，则原著中，北静王不只与贾宝玉与私情，与蒋玉菡的私情更甚，例如柳湘莲与秦钟似是旧识[15]，与贾宝玉的交往也过从甚密一样[16]，书中只要是品行风流的男士，都会自然地聚集成一堆，彼此有过于亲密的言行，如庚辰本在〈四十七回〉注「宝玉便拉了柳湘莲到厅侧小书房中坐下，问他这几日可到秦钟的坟上去了」一句，写：「方以类聚，物以群分」[17]，或许是要替曹公未曾在书中正写到秦钟、贾宝玉、柳湘莲三人是怎么认识的，来做比较自然的开脱。人品外貌风流者，在《红楼梦》原著中，会自然地集结在一块儿，这一点为改琦所发现，绘成《图咏》[18]中的男子们，唯有薛蟠，虽然宴请蒋玉菡[19]、接近柳湘莲，又与宝玉喝酒，却被柳湘莲暴打，在文人集团中格格不入。改琦《图咏》中，男子[20]共绘有贾宝玉、秦钟、贾蓉、贾芸、薛蝌、北静王、柳湘莲、蒋玉菡、贾蔷、贾兰、焙茗、甄宝玉，以贾宝玉为首，甄宝玉压卷，设计精巧，其间各角色，有人品出众的，如忠心事主的焙茗、老实诚恳的贾芸、聪明孝顺的贾兰，也有俊美的贾蓉、贾蔷、柳湘莲等，薛蟠虽然时常附庸风雅，怎奈无缘入列。

　　两人交换汗巾的缘故，就是为了使用对方贴过私密肌肤的巾子，同一回中，袭人说她的汗巾是借给宝玉「系裤子用」，足证汗巾使用时是贴在下半身，这和晴雯死前与宝玉交换内衣的行为，意思是一样的。宝玉趁袭人睡着，夜间偷换汗巾，等同于将蒋玉菡贴在下体过的东西，贴在袭人的下体，所以袭人发怒，「忙一顿把解下来，说道：『我不希罕这行子， 趁早儿拿了去！』……袭人无法，只得系在腰里。过后宝玉出去，终久解下来掷在个空箱子里，自己又换了一条系着。」[21]

　　宝玉的同性情谊，在原作中也有痕迹可循[22]，曹公在书写时未曾回避过这一点，例如贾琏曾拿清俊的小厮泄欲[23]，贾珍、贾蓉、贾蔷三者之间的关系也不单纯，贾珍才会令贾蔷搬离宁国府，自寻生计。[24]

[1] 网友lytpinr说：「续作的尺度放大好多，前作中都是暗示，现在全都挑明了，我看了激动的都不行了」并且有新增的CG截图为证。见lytpinr：〈【攻略本】[PC][中文]《红楼梦之林黛玉与北静王》感想，截图，和攻略 更新扫瞄版攻略〉，2010年2月15日，翼之梦舞之城联盟论坛，浮生若梦游戏版，https://www.otomedream.com/forum.php?mod=viewthread&tid=507765&extra=page%3D1%26sid%3D7977a，笔者造访于2017年4月13日。

[2] 如改琦《红楼梦图咏》仕女图结束，后半依序出现宝玉、柳湘莲、秦钟、蒋玉菡、贾蓉等，共通特质为书中均写他们是美男子。引图网址：清竹大叔：〈[转载]《红楼梦图咏（雕版人物绣像）》全本雕版绘画：（清）改琦〉，2013年2月5日，清竹大叔的博客，新浪博客，https://blog.sina.com.cn/s/blog_ba7a51b401016dev.html，笔者造访于2017年4月13。

[3] 如网友飔幻言：「尤其在跑度绪线的时候万万不可大意。不小心让琪官或者袭人的好感度飙上去就没救了。」见飔幻撰：〈〈单机游戏〉英特卫代理红楼梦　全篇通关心得＋简评（有雷慎入）〉，2009年4月14日，～§　思　风　幻　域　§～，Xuite部落格，https://blog.xuite.net/sunwind1128/cwtacg/23345723-%E3%80%88%E5%96%AE%E6%A9%9F%E9%81%8A%E6%88%B2%E3%80%89%E8%8B%B1%E7%89%B9%E8%A1%9B%E4%BB%A3%E7%90%86%E7%B4%85%E6%A8%93%E5%A4%A2%E3%80%80%E5%85%A8%E7%AF%87%E9%80%9A%E9%97%9C%E5%BF%83%E5%BE%97%EF%BC%8B%E7%B0%A1%E8%A9%95%EF%BC%88%E6%9C%89%E9%9B%B7%E6%85%8E%E5%85%A5%EF%BC%89，笔者造访于2017年4月13日。

[4] 其他配角，如迎春、香菱、金钏儿等人均无此优待。

[5] 其中还有一些特殊的物品图，不全是人物CG。

[6] 见［清］曹雪芹撰：《红楼梦》，三民书局程甲本，页150。

[7] 见第九回。

[8] 见第十五回末，以及十六回初。

[9] 引自lytpinr：〈【攻略本】[PC][中文]《红楼梦之林黛玉与北静王》感想，截图，和攻略 更新扫瞄版攻略〉文中。

[10] 图右即游戏中设定的忠顺王爷，由于非重要角色，故制作组未设定其长相。图源：北京娱乐通《再续红楼梦》游戏内CG截图，由翼之梦网友spirit自游戏文件中撷取并发布上网，spirit：〈【一般向】【抽取】红楼梦：林黛玉与北静王（CG+BG+立绘，PNG格式）〉（2015年2月1日），https://www.otomedream.com/forum.php?mod=viewthread&tid=756281&extra=sid%3D7977a&from=search，笔者造访于2017年4月13日。本文内若出现未含对话框之游戏CG，以及人物角色立绘，均引用自此。

[11] 引自lytpinr：〈【攻略本】[PC][中文]《红楼梦之林黛玉与北静王》感想，截图，和攻略 更新扫瞄版攻略〉一文。

[12] 见［清］曹雪芹撰：《红楼梦》，三民书局程甲本，页291-306。

[13] 见曹雪芹撰：《红楼梦》，三民本上册，302页。

[14] 出处同上注。

[15] 四十七回中，宝玉问柳湘莲是否去拜访过秦钟的坟，柳湘莲说他出钱整理了坟墓，见《红楼梦》三民本，页517-518。

[16] 同上注，页518，宝玉说：「我想着必是这几个朋友」，又要柳湘莲离去前，千万要告诉他，「说着，便滴下泪来。」似是交情并不平凡，相识已久；宝玉对其他寻常男子，通常没有如此亲热殷勤的表现，唯有对秦钟、北静王、蒋玉菡等人品外貌杰出者，才会另眼相看。

[17] ［清］曹雪芹着，江佩珍审订：《红楼梦》，庚辰本附批注，群出版，2013年7月。电子书收录于Google图书，https://books.google.com.tw/books?id=VeYzCwAAQBAJ&pg=PT625&lpg=PT625&dq=%E6%89%93%E9%BB%9E%E4%B8%8B%E4%B8%8A%E5%A2%B3%E7%9A%84%E8%8A%B1%E9%8A%B7&source=bl&ots=wqq7Geb_Xq&sig=6SEggGxa5yAo_-92EBh16oBoKSs&hl=zh-TW&sa=X&ved=0ahUKEwjgu7m4sqHTAhWIn5QKHYF6AVwQ6AEIKDAB#v=onepage&q=%E6%89%93%E9%BB%9E%E4%B8%8B%E4%B8%8A%E5%A2%B3%E7%9A%84%E8%8A%B1%E9%8A%B7&f=false。笔者于2017年4月13日造访。

[18] 即《红楼梦图咏》。

[19] 贾宝玉正是在薛蟠的筵席间与蒋玉菡认识，详见第二十八回。

[20] 图源见清竹大叔：〈[转载]《红楼梦图咏（雕版人物绣像）》全本雕版绘画：（清）改琦〉，2013年2月5日，清竹大叔的博客，新浪博客，https://blog.sina.com.cn/s/blog_ba7a51b401016dev.html，笔者造访于2017年4月13。

[21] 见［清］曹雪芹撰：《红楼梦》，三民书局程甲本，页303。

[22] 请参见苏岑：〈大观园里的男男暧昧 好哥们与真同志的距离〉，《人物画报》，2010年第十四期，页28-29。

[23] 见二十一回：「（贾琏）独寝了两夜，十分难熬，只得将小厮内清俊的选来出火。」《红楼梦》三民本，页219。

[24] 见张爱玲着：《红楼梦魇．红楼梦未完》，页33，同页左半部的分析。